英左翼学者:“激进左派”领袖的当选和第三条路的失败
目录:
1、英左翼学者:马克思主义今天依然成立
2、英国工党选出个“激进左派”领袖
3、西方政治左转?从科尔宾的胜选谈起
英左翼学者:马克思主义今天依然成立
来源:澎湃新闻 作者:贾敏 顾晓路
近日,应北京大学“大学堂”顶尖学者讲学计划的邀请,英国伦敦国王学院着名政治哲学家、马克思主义政论家亚历克斯·卡利尼科斯(Alex Callinicos)在北大进行了三场学术讲演,并在北大国际批评理论中心组织的“阅读《资本论》”座谈会上做主题发言。此前,包括知名马克思主义理论家詹明信在内的20位顶尖学者,都曾在这一北大最高层次的讲学计划资助下,来华访问讲学。在此期间,卡利尼克斯还参加了北京大学于10月10日、11日举办的首届世界马克思主义大会。
卡利尼科斯于1950年生于津巴布韦,曾在英国牛津大学贝里奥尔学院攻读哲学、政治学与经济学,并以马克思《资本论》为博士论文主题。他曾长期担任英国约克大学政治学教授,2005年9月起任伦敦大学国王学院欧洲研究中心教授,2006年9月起任该中心主任。
在公共知识分子中,卡利尼克斯以明确致力于马克思主义而着称,并且关怀极广,着作颇丰,涉及马克思主义、社会理论、政治哲学、历史哲学、政治经济学、种族和种族主义以及教育学等诸多领域。目前已经翻译成中文的代表着作有《社会学理论思想的流变》《平等》《反资本主义宣言》《反第三条路》等等。

着名政治哲学家、马克思主义政论家亚历克斯·卡利尼科斯。(图/李印白)
10月12日下午,记者在北京大学专访了卡利尼卡斯教授。访谈中,卡利尼克斯指出,在当代全球化语境下,马克思主义仍然是理解社会的最好方式。资本主义社会第三条路尝试的失败是因为新自由主义和社会民主主义在本质上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
在卡利尼克斯看来,比起第三条路,对于改良或革命的讨论要有意义的多。他认为,极左翼人士科尔宾当选英国工党党魁是目前欧洲各地对执政党的全面反叛潮流的一个体现,是一项非常积极的发展,但要真正做出改变必定举步维艰。
高等教育也是卡利尼克斯的主要研究领域之一。从长期在英国大学担任教职的经验出发,卡利尼克斯指出新自由主义世界中的大学正处于深刻的危机之中。他谈到,大学的公司化、全面竞争化以及学生转变为消费者等变化将彻底颠覆大学的应有之义。
访谈原文如下。
记者:您在过去两天里参加了世界马克思主义大会,像您这样的西方的马克思主义研究者怎样评价这次会议?
卡利尼克斯:我认为这是一次重要的事件,因为据我所知,这次历史上第一次将数量如此众多的中国的和国外的马克思主义研究者聚集到一起,这让我们第一次有机会恰如其分地去理解彼此研究的本质。
记者:众所周知,您是位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能否谈一谈您最初是怎样成为一名马克思主义者的?以及您为何时至今日仍然坚守“马克思主义者”这一身份?
卡利尼克斯:我是在20世纪60年代末上的大学,那时由于越南战争以及法国、意大利等地的工人运动,西方正处在政治激进化的时代,这些都为马克思主义在政治和智识层面呈现其意义提供了语境。我在1970年左右认识到了马克思主义的意义,现在45年过去了,马克思主义仍然有意义。尽管很多方面的处境都发生了变化,我比 20岁的时候更加坚信马克思主义是最好的理解社会的方式。
在1970年,资本主义世界刚刚走到二战结束后的长期繁荣的末尾,但今天的情况非常不一样,我们还在经历2007、2008开始的全球经济危机。而马克思主义思想的核心恰恰是政治经济学批评,这就赋予了我们一种尝试解释经济危机的途径,因此是非常切题的。并且,马克思主义思想并不仅仅提供了一种理解经济危机的工具,同时也提供了解决经济危机的方向,所以我认为马克思主义在政治上也仍然是有意义的。

英国着名社会理论家和社会学家安东尼·吉登斯
记者:您提到我们现在还处在全球经济危机之中,而持续的经济危机标志着资本主义社会提出的第三条路政策的失败。您在2001年的时候就出版了《反第三条路》一书,有趣的是,吉登斯今年接受媒体采访时承认这条路已死,现在您似乎可以对此来做个总结了。
卡利尼克斯:第三条路是为了调和新自由主义和社会民主主义所做出的一种尝试,我很高兴吉登斯最终认识到了这条道路是不可行的。不过,我们大多数人很早之前就意识到了这条道路是不可能成功的,因为社会民主主义在最低限度上来说也是关于建立平等的,而当我们观察英美等国的新自由主义时期,会发现新自由主义的特点是扩大不平等,因此调和社会民主主义和新自由主义的尝试的尝试在原则上就不可能成功。换句话说,第三条路失败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不好的政策或者某一个政府的愚昧无能(虽然这些问题确实存在),但从根本来说是设计本身的错误导致了失败。
我在2001、 2002年的时候就跟吉登斯就此展开过辩论,不过那时候他并不愿意认识到这些,结果他成了最后知道的那个人。所有人都知道得比他早,举例来说,英国最近当选的新工党党魁科尔宾多年来反对作为西欧第三条路的主要代表的前首相布莱尔,而科尔宾当选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人们都已经受够了布莱尔和他所代表的中间路线,第三条路已经完全失败了。
记者:那么斯堪的纳维亚模式是不是一种成功的中间路线?福山说要“到达丹麦”,而在这次难民危机中,齐泽克却说“挪威不存在”。
卡利尼克斯:西方一些学者认为北欧的福利国家体系是一种成功的中间路线,斯堪的纳维亚国家是现代社会民主主义的样板。这一地区确实有着相对发达的福利体系,但这是建立在非常特殊的经济地位之上的,例如挪威是石油出口大国,瑞典的一些行业在全球范围内具有竞争力。不过,全球竞争在不断地激烈化,因此这些国家拥有相对慷慨的福利体系的基础正在被削弱,这种趋势在瑞典挪威和在其他的资本主义国家同样适用。几个月前,具有种族主义倾向的极右翼党派瑞典民主党几乎成功获得政治权力,这正是因为瑞典国内的高失业率和经济不稳定性在底层民众中造成了不安,这绝不是健康经济的表征。当然,在资本主义国家内有福利体系肯定要好过没有,比如英国的国家医疗服务保障所有人都能免费就医,当然是好事。但英国政府正在试图削弱福利体系并通过重组的手段减少在社会福利方面的支出,结果就是理论上公民可以免费享受医疗,但实际上医院经常没有床位。所以从长远趋势来看,资本主义福利体系在走向重组和缩水。

极左翼人士科尔宾当选英国工党党魁
记者:您刚刚提到了极左翼人士科尔宾最近当选英国工党党魁,资本主义的每一次危机都会激发左翼政治再度活跃,科尔宾能否真正有所建树?有人甚至认为他和希腊的Syriza等代表的左翼能拯救欧洲。
卡利尼克斯:我认为科尔宾当选工党党魁是目前欧洲各地对执政党的全面反叛潮流的一个体现。反叛有时走向右翼,比如瑞典民主党,有趣的是近期的政治反叛都走向了左翼,比如之前最广为人知的是在希腊和西班牙,包括现在的英国。科尔宾的当选是很有意义的,不过他现在只是当选了他所在政党的党魁,而不是国家首相,而执政党对他的当选表示了极大的愤怒,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地破坏他的举措。当然我现在不会预测真正到了大选的时候会是怎样,因为如果6个月前有人问我科尔宾当选工党党魁的概率是多少,我会说是零,但他就是当选了,所以我现在不会再说什么样的情形是绝对不会出现的了。
我觉得这是一项非常积极的发展,很多年轻人出于对紧缩政策的反对热情洋溢地支持他,但如果他要真正有所建树,无论如何都会举步维艰。
记者:科尔宾的选举是否存在舞弊?如果科尔宾当上首相,有没有可能真的在英国推行社会主义或者共产主义?
卡利尼克斯:并不存在舞弊,恰恰相反,科尔宾的当选其实是资产阶级自食其果的一个例证。是布莱尔和第三条路的支持者提议要使用电子投票系统让每一个成员都能够参与投票,他们最终采用了这个系统,结果很多成员都通过这个系统投票给了科尔宾,这是布莱尔的支持者们最不愿看到也是万万没想到的,他们觉得受到了莫大的羞辱,愤怒地宣称这将令英国倒退到1970、1980年代。
在过去的三四十年间,真正反对资本主义的力量在欧洲被边缘化了。而我认识的科尔宾(他是我们当地的议会代表), 他是一名真正的社会主义者。尽管我不知道他能不能真正改变现状,但从展示政治立场谱系的广泛性意义上来说,他的当选是非常有意义的。
如果他真的当选了首相,那他将面临巨大的问题,具体的情形可以参考希腊的经历。在希腊极左翼政府Syriza上台后,欧盟系统性地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来搞垮这一政权,比如欧洲中央银行关闭了希腊银行系统来迫使政府投降,他们最终成功了。科尔宾当选后一名上将接受采访时说,如果科尔宾成为首相,英国国内将出现暴动,这是令人震惊的,因为公开谈论暴动是违法的,而目前看来这名上将并没有因为他的言论被逮捕,要知道1920年代英国共产党的领袖就因为煽动暴动而被逮捕了,为什么这位上将现在还安然无事呢?所以说这不妨可以理解为执政派发出的威胁。科尔宾越是成功,就越不得不面对改良或者革命的经典问题,不过相比于过去三四十年都在讨论第三条路这种不知所谓的设想,讨论改良或者革命显然转向了更有意义的领域。

法国着名经济学家、《二十一世纪资本论》作者托马斯·皮凯蒂
记者:除了上面谈到的政治方面声势浩大的反对以外,科尔宾在经济方面也面临重重挑战。最近,他宣布了自己的经济顾问团队,人们看到,因《二十一世纪资本论》而知名的作者皮凯蒂成为了他的首席经济顾问,您认为他能够帮助科尔宾在经济上打开局面吗?
卡利尼克斯:皮凯蒂认为社会之所以越来越不平等,是因为富人积累了越来越多的财产,所以我们应该对他们的财产征税。作为一项建议来说这没有问题,不过,仅仅在理论上提出逆转新自由主义后果的政策并不太难,诸如对财产征税、对财务交易征税等等,也就是左翼经济学家所提出的那些建议。关键性的问题在于如何真正将这些建议付诸实施,包括使用怎样的政治策略以及这种政治策略基于怎样的阶级力量等等。皮凯蒂在这些方面并无贡献,他担任科尔宾的经济顾问虽是好事,但我并不认为他能真正实现改变。
记者:您曾指出皮凯蒂的局限性在于没有像马克思那样把资本理解成一种社会关系。
卡利尼克斯:是的,就如我们刚刚提到的,皮凯蒂认为资本仅仅是一种财产,但马克思认为资本是资本和雇佣劳动之间的剥削关系。资本主义依赖对工人阶级的剥削,这就是为什么马克思认为工人阶级是反抗资本主义的革命性力量。皮凯蒂声称他从没读过马克思的《资本论》,所以说他把他自己的书叫做《二十一世纪资本论》实在有点厚脸皮,而且相应地他也就不可能理解工人阶级在策略上的重要性。
回到科尔宾的问题上来,如果组建政府他将需要组织工人阶级来强制推行他的政策。如果要向富人征税,要拿走他们手中的财富,富人们绝对会做出疯狂的举动来反抗,部分是因为他们的利益在过去很长时间内都没有被触及。所以科尔宾会需要强大的阶级力量来对抗他们,这股力量只可能来自工人阶级。

卡利尼克斯目前执教的英国伦敦国王学院
记者:高等教育也是您的主要研究领域之一。您认为新自由主义对大学造成了哪些致命的影响?
卡利尼克斯:我的研究主要围绕的是英国的大学,不过1980年代以来在英国大学中发生的变化至少在欧洲范围内扮演了一个先导的角色 。新自由主义带来的根本性的变化是大学变成了企业,大学配备了高层管理人员和CEO这类的角色,大学之间完全成为了竞争研究经费和学生生源的关系。
除了这个根本性的变化,还有相关的两点需要特别强调。首先,竞争不仅仅存在于大学之间,竞争的逻辑在大学内部也得到了内化。每个学术部门、每个学者都在为了经费和地位等等相互竞争。
另外,不仅大学本身变得不同了,学生也被转换成了消费者。学生选择大学变得像是去超级市场购物一样,各所大学就像商场里不同品牌的麦片,而现在的大学也不得不向学生营销自己。近年来,英国政府制定了高昂的学费,进而声称既然学生交了这么多学费,那么大学务必要把注意力集中在学生想要学的那些课程上面。
大学本应该是我们试着深入了解世界的地方,一所大学之所以优于另一所大学应该是因为可以提供在智识上更好的课程,这跟选麦片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在我看来,大学不应仅仅反映学生的需求,更重要的是应该对哪些是真正有价值的、值得在大学中学习的课程有一个客观的评判。有些课程并不是最受欢迎的,但是在智识上非常重要,但由于市场化,学生很可能无法了解这一点。比如说,如果在中国,对中国古典文学感兴趣的学生比对商科感兴趣的要少了,政府就决定削减这一学科的经费,我觉得这将是一场重大的文化灾难。结果就是大学的应有之义被完全颠覆了。所以说,英国的大学现在面临着非常深刻的危机。
记者:现在全球的大学教育中普遍存在一种重经济效益、轻人文诉求的风气,人文学科似乎处在危机之中?
卡利尼克斯:英国的情况是,政府希望学生选择诸如商学这类职业导向的专业,但很多学生都更愿意学习和经济效益不是那么直接相关的人文学科。从学生意愿的角度来说,学生更喜欢学术性更强的传统人文学科,但政府削减了这方面的经费,对人文学科的课程的直接政府拨款被取消了。很明显,政府在专业培养方面是具有导向性的,即便宣称尊重学生的意愿让学生自己选择,但政府其实是说一套做一套。这就是新自由主义的典型手段:选择权在你手中,但你必须做出“正确”的选择。也就是说,政府只是利用所谓学生自主选择的观念来重塑大学,使大学向更注重职业化培养的方向转变。
在英国,人文学科系统呈现出增长的趋势。对应政府不再资助人文学科教学的事实,也就是说,这些增长完全是通过大学的学生争夺战来达成的。人文学科的所有经费都是来自研究基金和学生学费。在整个欧洲,大学不仅要抢夺国内生源,在争夺国际学生方面的竞争也非常激烈,比如说招收了大量中国学生,而很多国际学生都希望学习传统人文学科。我觉得招收很多中国学生从很多方面来说都是好事,比如说我在教授世界政治经济学的课堂上就能和中国学生形成有效的对话。英国大学也会在宣传中强调对与中国对话的重视,不过,他们之所以费劲心思地招收中国学生,就是因为中国学生意味着钱,大把大把的钱。(文/贾敏 顾晓路 感谢蒋洪生老师在采访过程中的协助。)[page]
延伸阅读一:
英国工党选出个“激进左派”领袖
来源:光明日报 作者:戴军

杰里米·科尔宾
上周末,素有“左翼激进议员”之称的杰里米·科尔宾以59.5%的得票率当选英国反对党工党领袖,引起各方大哗,不但在英国社会各界,就是在工党内部也引发了不小的争议。尽管传统上英国工党大多走的是一条偏左的路子,但科尔宾的许多政治主张在很多人看来实在是“左得出奇”。
科尔宾25岁时开始从政,1983年当选英国国会下院工党议员,此前从未在党内担任过任何重要职务。
虽身为工党议员,科尔宾却未能做到从思想和观念上始终与工党保持一致。他强烈反对英国拥有核武器,反对部署核潜艇,反对英国占领北爱尔兰,支持爱尔兰统一;反对财政紧缩政策,认为英国央行应该加大纸币发行量,实行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主张向中产阶级和富人大幅征税,以补贴中低产阶级;主张推行全国大学免费教育;主张削减国防,退出北约,以对话而不是军事手段解决地区和国际冲突等。
有英国媒体报道说,1997年以来的议会表决中,科尔宾与本党立场相左的情况数以百计。此外,从当选下议院议员时起,他就一直坚持为共产党机关报《晨星报》撰写每周的专栏文章。
这个“工党异类”此次竟然成功获得了工党领袖候选人提名,并最终以59.5%的绝对优势胜出,担当新一届工党领袖。有当地媒体评论说,科尔宾的当选表明工党是“病急乱投医”。今年5月大选失利后,前工党领袖米利班德引咎辞职,工党群龙无首,党内始终找不出一个能够带领工党东山再起的新核心灵魂人物。酝酿了四个月,最终选出这么一位“满脑袋奇思妙想”的党首。
有分析称,科尔宾的当选是由于获得了工党绝大多数基层党员的支持。虽然在今年的英国工党领袖选举中,科尔宾一直被视为“非主流候选人”,在候选人提名截止前才获得了足够多的议员提名,成为党魁的四位候选人之一,但在选举前的诸多民调中科尔宾竟高居榜首,逐渐成为党魁的热门人选。与当今英国政坛许多政治名人不同的是,科尔宾并非出身于牛津、剑桥等精英院校。他的许多看似“直白、粗放、不考究”的政治主张实际上具有“跨越政治分歧的主流吸引力”,令其被支持者视为“草根领袖”“工党灵魂的真正守护者”,获得了英国几大工会的一致支持,50多万工党选民中的近60%把选票投给了他。
包括前首相布莱尔和布朗在内的许多工党元老和大佬,都对科尔宾的当选表现出不以为然的态度,甚至颇为着急上火,认为他的一系列不切实际的极左主张会把工党引入歧途,从而丧失该党目前所拥有的重要政治地位和影响力。在选举前,他们干脆直接呼吁工党党员不要把选票投给科尔宾,有人甚至出面与其他三位参选者私下沟通,试图劝说他们中止竞选,迫使工党叫停此次竞选以阻止科尔宾当选。
12日的选举结果揭晓至今,已有近10名工党议员以辞职对科尔宾当选党首表示不满。舆论普遍认为,科尔宾上位后,若对其此前的一系列极左主张不加任何调整和改变,恐将难以在党内服众,遑论掌控全局和统一全党意志,领袖的位置能否坐稳亦未可知,更不用说2020年下届大选中带领工党同卡梅伦首相的保守党一争高下了。[page]
延伸阅读二:
西方政治左转?从科尔宾的胜选谈起
来源:《海峡评论》作者:赵国材
最近,英国最大的反对党工党刚刚结束党魁选举投票,年逾花甲,现年66岁的资深工党议员杰瑞米.科尔宾(Jeremy Corbyn),以反战、反紧缩的主张,赢得近60%的选票,当选党魁,使他一跃成为英国选举史上最大的一匹「黑马」,成为英国工党领袖。
他当选英国工党领袖对中国意味着什么?科尔宾写的文章《我们如何才能阻止美国与其盟邦发动无休止的战争?》(How do we stop endless war waged by United States and its allies?)中,批评美国的重返亚太战略:「美国推动重返亚太的再平衡战略会使中美紧张关系升级,对世界和平繁荣不利。」 他反对美国整饬军备对付中国,激烈抨击美国针对中国的亚太再平衡战略,作为英国工党领袖,科尔宾胜选有利于中国发展。但这也是西方政治开始发生转变的一个更广泛的信号。
在欧洲和美国,右倾商界人士目前正寻求与中国保持良好的关系。右派政客常常在选举时以出格的言论抨击中国,但当选后,他们通常会立刻变换一幅面孔,寻求与中国保持平稳的关系;左派政治势力亲俄,在选举时,常常假借虚伪的人权言论掀起反华潮流;上台后,与中国的摩擦更多。但由于国际金融危机所带来的直接和间接影响,这种情况开始有所转变。
2008年初,欧洲的主要潮流还是公然敌视中国,例如:唿吁抵制北京奥运会开幕式。暴徒试图干扰奥运火炬在欧洲的传递,时有暴徒试图从中国残疾人运动员金晶手上抢走火炬,坐在轮椅上年轻纤弱的她,用双手和身躯紧紧护住火炬,拚死护卫火炬,使抢火炬的暴徒无法得逞的感人场面。
时任伦敦市长肯.利文斯通(Ken Livingstone)等宣导与中国保持良好关系的欧洲政治家,是相对少数派;而当时法国总统萨科齐(Nicolas Sarkozy)威胁要抵制北京奥运会,爱尔兰所有党派甚至一齐发起抵制运动。
西方大国和日本唯利是图,落井下石,制造亚洲金融风暴和国际金融危机,大发不当得利。中国忍痛应对亚洲金融风暴和国际金融危机,作出贡献。亚洲金融风暴和国际金融危机对欧洲各国的冲击与中国的肆应能力,开始改变这种情况:当时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2010年11月访问法国时,萨科齐总统打破惯例,亲自到机场迎迓;时任国家副主席习近平2012年访问爱尔兰时,爱尔兰各主要政党一致发声支持与中国保持更紧密的联系。国际金融危机带来的直接的经济影响,加剧了中东的混乱,也明显改变了欧洲人对中国的看法。
美国在阿富汗、北非、中东的军事干预给当地社会带来动荡不安,也促使伊斯兰极端主义恐怖势力趁机壮大。这两者所带来的影响现已造成欧洲的难民危机。
美国是制造欧洲难民问题的祸首
美英入侵伊拉克,推翻了伊拉克萨达姆.海珊(Saddam Hussein)政府。2003年前,圣战分子在伊拉克根本微不足道。继美英入侵后,极端圣战组织「伊斯兰国」(ISIS)便控制了伊拉克的大部分地区;卡达费(Muammar Gadaffi)时期,利比亚的圣战组织也同样微不足道,继欧美发动军事行动推翻卡达费后,圣战分子现已控制了利比亚的大部分地区;继欧美扶持叙利亚反对派对抗阿萨德政权后,同样一幕出现在叙利亚,「伊斯兰国」圣战分子及与基地组织有关联的势力现已控制了叙利亚大部分地区。
美国实际上是助长伊斯兰恐怖主义的始作俑甬者,也是制造欧洲难民的罪魁祸首。它一再在口头上称反对圣战,但华府实施的旨在改变其他国家内政的军事干预,支持各派系内部争斗,让马匹陷身泥泞,无暇攻击美国。但这也直接影响到中国,比如圣战分子支持中国疆独的分裂势力与恐怖主义势力。
在欧洲,为对抗这种恐怖势力,反对战争,也反对紧缩政策的政治派系已经崛起。这类政党发迹于相对较小的政党,如德国左派党与法国左派阵线;随着这些政党在一些小国获得显着的政治影响力,如左派激进联盟党在希腊议会选举中大获全胜,现巳成为执政党。
随着科尔宾的胜选,这类政党现已成为英国大党的领袖。然而,并非所有的这些党派都对中国的所有问题持正面态度,但他们有一个坚定的信念,那就是公开反对美国整饬军备对付中国,有相当大一部分是公开支持中国。
科尔宾是「英国停止战争联盟」主席,40余年如一日,一直是英国工党内「长期反对派」,长期高调反对君主立宪制、反资本主义、反紧缩、反核、反对英国继续保留核武器、反战、反对伊拉克战争、反一切战争,多次公开批评工党前党魁布莱尔的伊拉克政策,指责布莱尔帮助小布希发动入侵伊拉克的「非法战争」。他还说:「布莱尔是不是应该受国际刑事法院审判?」他并唿吁英国煺出「北大西洋公约组织」。
他主张国有化,主张社会主义,支持欧洲难民,是英国议会的后座议员,不是影子内阁成员,从没有在工党内担任过重要职务,是反核组织「 核裁军运动」(Campaign for Nuclear Disarmament,缩写CND)成员、「社会主义行动组织」、「巴勒斯坦团结行动」、「国际特赦」、「核裁军行动」和「制止战争联盟」等多个人权和左翼组织的成员。
科尔宾提出的政策,包括重新将公共事业国有化,取消「叁叉戟」核潜艇项目,为新基础设施建设的投资「印制钞票」,支持欧洲难民。有些工党老将担心,这些政策都不可行,还会导致工党在下次英国大选中再度败北。
由于科尔宾的政治立场较为激进,同英国两位前首相布莱尔(Anthony Charles Lynton Blair),和布朗(James Gordon Brown)领导的「新工党」背道而驰。布莱尔形容科尔宾的政策是「爱丽斯梦游仙境」的政策,选举科尔宾等于是自杀。布朗也发出警告说,如果选举科尔宾出任领袖,工党将失去在大选中获胜的可能,将再次沦为一个「抗议型的政党」。
欧洲难民和左派政党
左派政党执政的欧洲国家对外来移民或难民较为宽容,例如北欧。左派是福利国家体制的阶级基础。但移民的大批涌入使左派政党陷于两难:一方面要宽容地吸纳移民(族群政治),创造就业;另一方面要维持福利国家的群众根基(阶级政治),维持温饱。设法在国家的经济和福利体制中安顿这部分移民,继续维系社会安全网已经不是简单的政策问题,而是一个严肃的政治问题。
当族群政治和阶级政治产生严重冲突而得不到有效调和时,左派的执政基础将大大削弱,进而影响福利体制的走向。
福利国家危机不一定就是移民带来的,经济下滑、社会老龄化和左派政党执政不力,已经让部分欧洲国家的福利体制倍感压力。涌入大批难民不只是增加福利支出,后果可能会冲垮福利国家体制。
眼前欧洲难民危机及此后更多的难民涌入将对欧洲政治产生深远影响:欧洲一体化进程、申根签证、欧盟难民配额计划、政治整合将遭受更大的挑战,各国国内政治中左派政党将面临更大的考验,右派极端政党有可能会进一步茁壮,欧洲的福利国家的福利制度更加具有排外性和歧视性,福利体制的内部结构和具体政策会发生较大调整,更加保守排外,这些影响随着经济危机和社会问题的同生会不断加深。
工党的定义是隶属工会组织及社团,是指认同和支持工党纲领,并且代表其成员向工党缴纳集体党费的工会组织和社团。
自从2010年的领袖选举之后,工党已经修改了选举规则,目前的选举采用新规则。
按照先前的选举规则,候选人得到的选票由叁部分组成:议会党团(议会下院的工党成员)、普通工党党员和隶属工会组织及社团,各占叁分之一。但是,这个选举规则已被新的「一人一票」选举规则取代。
根据新规则,候选人由工党党员、登记的工党支持者和隶属的工党支持者叁部分组成,「一人一票」。这个方式削弱了议会党团的决定权,同时扩大了草根阶层的影响力。 塬则上,任何没有加入工党「对立党派」的人都可以参加工党领袖选举的投票,只需提前上网登记,获得上述资格,从而获得投票权。
在网上登记入党需要承诺每月交纳3.88英镑的党费;成为「登记的工党支持者」需要一次性交纳叁英镑的费用;登记成为「隶属的工党支持者」不需缴纳费用,但必须是「隶属工会组织及社团」的成员。
科尔宾竞选工党领袖是为了响应一些党员的强烈唿吁,为了让竞选辩论中「多一个不同的声音」。孰料这位被多数人视为「陪衬」的左派老将,在竞选途中,竟出人意外地激发了工党支持者的热情。
英国社会底层的呼声
分析科尔宾胜出的塬因,在选举方式改革之后,几位工党党魁候选人都没有像科尔宾那样重视所谓「叁英镑新选民」的影响,亦即那些「登记的工党支持者」影响力。也有评论人士指出,科尔宾获得支持显示出目前英国社会底层追求工党传统观念的唿声。
科尔宾充满激情的讲演吸引了数以千计的听众,竟然使他成为工党党魁。很多评论人比喻他这位年逾花甲的政坛元老一夜间成为英国左翼政坛的「摇滚新星」。正因为他的加入,使得工党新领袖的竞选过程充满生机。
对于那些以空前热情支持科尔宾当选的近50万工党支持者而言,这个表里如一的「老实人」,将指引英国走向一条社会主义的新道路,与主张自由市场经济的柴切尔主义迥异。
科尔宾虽然获得了草根阶层的支持,但是似乎没有受到英国议会工党议员的广泛认同。颇多工党议员似都出身富庶,而他却因秉持社会主义理念而成为英国政坛出名的勤俭人物。以勤俭出名的科尔宾议员,在所有议员中,他公费报销的账单数目通常是最低的。
他素食,不饮酒,常年骑脚踏车上班。他说:「我不爱花钱。我生活很简单。我没汽车。我骑脚踏车上班。」
特别是对那些战后左翼「嬉皮」一代来说,科尔宾是少数几个发誓从没有吸过大麻的人。
反体制斗士
科尔宾1983年首度代表工党当选为议会下院议员,从那时起就几乎很少在政策问题上与工党中央保持过一致。他邀请曾被视为「恐怖主义者」的北爱新芬党领导人亚当斯访问英国议会;1983年与爱尔兰共和军领导人合影。
1984年因领导在南非大使馆前的反种族隔离示威游行而一度被捕。1985年在煤矿工人大罢工高峰时期,他邀请罢工工人进入议会大厦。
他还长期支持包括哈马斯在内的巴勒斯坦人组织。他也长期高调参与同性恋、双性恋、变性者,以及几乎一切边缘社团权益的斗争。
科尔宾语录
科尔宾的多数政治立场即使在工党内部都是充满争议的。在谈到贫富差距时,他说:「富豪们真的为自己富有而感到高兴吗?我要让他们考虑到社会其他人的需要,让社会分享他们应该支付的那份财富。」
谈到对马克思的看法时,他说:「马克思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物;他博览群籍,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
在国有化问题上,他说:「没有例外,电力、煤气、铁路等英国主要的基础设施网络都是二战之后依靠公共资金建立起来的,后来都在保守党柴切尔和梅杰政府期间被廉价出卖给贪婪的追求利润的私营企业。」
他还多次对爱尔兰共和军、哈马斯等被多数西方政府看作恐怖主义武装的表示同情。
科尔宾业余爱好:长跑、骑车、板球,和英超阿森纳足球俱乐部。
文艺喜好:喜欢爱尔兰诗人叶慈(William B. Yeats,1865-1939)的作品,经常引用叶慈的几句话:「不要对陌生人恶意相待,以免他们是化装来访的天使。」经典老片《卡萨布兰卡》。嫺熟西班牙语。
他结婚叁次,离婚两次,如今与第叁任妻子一起生活;与前二任妻子,生了叁个儿子。
总之,科尔宾作为工党领袖,固然有利于发展中英关系和世界和平,这也是西方政治开始发生转变,不为1%的富人谋利,而为99%的穷人服务的一个更广泛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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