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德国前总理：“资本主义没给原东德带来好处”
汉斯·莫德罗在自己办公室接受记者专访
一个普通工作日的上午，一位老人独自缓缓走进柏林市中心德国左翼党总部。他来到办公室，七八平方米的狭小房间里，书架上摆着马恩全集，还有他的新书《我想要一个新的徳国》。
他就是汉斯・莫徳罗，今年91岁。1989年11月13日，他当选为民主徳国（东德）部长会议主席（即总理），是最后一任徳国统一社会党的政府首脑。而就在4天前，柏林墙被迫开放。1990年10月3日，民主德国并入联邦徳国，德国实现统一。
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柏林堵瞬间倒塌？30年后，徳国东西部的发展情况到底如何？莫德罗告诉本报记者，东徳领导层脱离社会，完全失去对突发事件的掌控，是导致柏林墙倒塌的直接原因。而两徳统一后的发展，让东部人民感到失落，右翼极端主义等社会问题随之滋生。
历史进程中的“偶然”
《参考消息》：当柏林墙开放时，您在做什么？
莫德罗：1989年10月中旬，埃贡・克伦茨接替埃里希・昂纳克成为徳国统一社会党总书记和民主徳国国务委员会主席。11月7日到10日，统一社会党中央委员会第十次会议召开。8日选出了新的政治局，我被推举为新的部长会议主席人选。
11月9日中午，克伦茨在中央委员会全会上说，民主徳国制定了一个新的出境旅行法规，较之前更加宽松，将于11月10日5时生效。京特・沙博夫斯基当时是柏林党组织第一书记，也是党中央发言人。当克伦茨宣布这个决定时，沙博夫斯基并未在场。会议结束时，克伦茨在走廊上给刚到的沙博夫斯基一个纸条，告诉他可能在当晚的记者会上有用。
克伦茨完全想不到沙博夫斯基会误解他的意思。沙博夫斯基拿着纸条去了记者会，在会上宣布旅行新规“立即”生效。于是，成千上万东柏林人涌向柏林墙。边境检查站没接到任何相关命令。在一个边检站，一个上校自己决定开放边境，那个时候他们只能那么做。
现在回答你的问题：我当时在开会，整个中央委员会都在开闭门会议。我们完全与社会隔绝开了，不知道外面正在发生什么。我们一直坐在那里讨论，直到21时30分。19时记者会结束后，沙博夫斯基直接回家了，他在柏林以北30多公里外的家中从电视上看到了正在发生什么。
然而中央委员会的其他人一个都不知道。这个事情完全是偶然发生的，我们没有信息，没有任何分析，也就没法做出决定。
冷战终结的必然性
《参考消息》：您认为柏林墙到底意味着什么？
莫德罗：所有人都在谈论柏林墙是如何倒塌的，但没有人谈到墙是如何建起来的。柏林墙实质上是为了在东西方阵营间建立均势。
柏林墙不仅是东西柏林的分界线，柏林墙问题也不仅是民主德国和联邦徳国之间的问题。柏林墙有代表性和象征意义，而从波罗的海延伸到黑海的另一条边界，则是华沙条约组织和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分界线，也就是冷战双方阵营的分界线。从这个意义上讲，民主徳国是无法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的。
1961年8月13日，柏林墙开始修建。当时美英并不赞成。然而到了10月底，第三次柏林危机爆发，美苏坦克在东西柏林边境对峙。在那个时候，美国、英国、法国和苏联都控制着各自占领区的边界，而民主德国也希望这样。48小时后，各方对此表示同意。随着柏林墙的建立，东西方阵营的均势最终确立。
随着苏联改革的失败，东方阵营各种经济社会问题凸显，最后输掉了冷战。这也是柏林墙倒塌的原因。
东西部发展不均衡
《参考消息》：柏林墙倒塌30年后，现在的徳国是您当时所期待的样子吗？
莫德罗：完全不是。因为30年了，我始终不满意的地方是之前的那段历史是被丑化的。统一后的德国政治家拒绝也禁止（公平地）讨论之前的历史。许多人出于政治目的利用和篡改那段历史。
德国前总统约阿希姆·高曾说，法西斯主义可能会重回德国。法西斯主义是德国的一个历史包袱，但民主德国应该成为徳国的好历史的一部分。提到民主徳国，人们似乎都会想起“斯塔西”（东德国家安全部），但当时双方都在听。法西斯导致了千百万人丧生，怎么能有可比性呢？
关键是，有着这些负担，德国现在应该往何处去？近来的一些研究发现，右翼极端主义甚至法西斯主义在德国有抬头趋势。
德国统一后，政府对待原东徳的态度，应该做得更多，特别是经济方面。可是资本主义并没有给原东徳地区带来好处，反而带来了一些社会和政治问题。
现在的德国东部，右翼势力崛起。徳国选择党在东部支持率很高，“欧洲爱国者抵制西方伊斯兰化运动”（ PEGIDA）2014年也是在东部城市德累斯顿成立的。
人们其实是在反对东西部之间的不平等。东部居民工资和养老金都要低于西部，东西部就像是两种生活方式，尤其在经济上。在政治上，尤其是移民的冲击，为一些德国人的仇恨提供了发泄的契机。关于移民的政治矛盾和纷争，让民粹势力找到了发展空间。
“我们应向中国学习”
《参考消息》：您曾8次访问中国，对中国的印象是什么？您怎么看待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取得的巨大成就？
莫德罗：我第一次去中国是1959年11月，最近一次去中国是2018年12月。我和中国学者们讨论了“带一路”倡议。我认为这并不只是一条商路，而且还是一条能给世界带来繁荣与和平的路。
我认为中国共产党最近的几次重要会议，对国家未来的发展做了很好的安排，尤其是提出到本世纪中叶的一些目标，可谓很有前瞻性和计划性。我赞同中国走的道路。我们应该向中国学习，有明确的目标，然后去落实。
【察网摘自《参考消息》2019年11月11日第11版，记者任珂、张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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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民主德国前总理：“资本主义没给原东德带来好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