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者的权利！这才是郭曹对撕中真正该关注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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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郭德纲和曹云金的矛盾，实际是劳资矛盾，只不过，上面又加了一层带感情色彩的师徒关系。而德云班主所做的，不外是坐在“师”的位置上，让徒弟们按辈分排着队，永远心甘情愿跪着自己面前。说得难听点，这是要把徒弟，在师徒关系中的弱者，在劳资经济关系中的打工者，彻底踩在脚下，不允许任何违逆，而他们的利益，依赖的是“师傅”的善心，“师傅”的赏赐。对此我们必须重申一点，自由、平等是现代社会的最基本理念。】

郭德纲曹云金师徒隔空过招，粉丝对骂，水军暗潮汹涌，引来观者无数。徒弟应不应该骂师傅?谁的人品好?谁的相声好?收没收学费?该不该收学费?发票是真是假?曹云金那个章真是张文顺先生给的吗?那个倒贴女记者是谁?等等，一时舆论热炒。不过，依照惯例，名人糗事最后变成大众狂欢，娱乐泡沫泛起，而郭曹对撕中折射出来的严肃的社会问题反而被掩盖住了。

郭德纲和曹云金的矛盾，实际是劳资矛盾，只不过，上面又加了一层带感情色彩的师徒关系。德云班主开班办学，组团搞演艺公司，只要有能力，随便扑腾。但是，德云班主却用师徒名分，把实际是打工者的徒弟，压榨到极致。这些，曹云金在6000字长文里陈述了不少事实。第一批打天下的德云社元老纷纷离开德云社，估计原因也多与此有关。

师徒如父子。但是，师徒并不是父子。实际上，老的梨园曲艺行当里，师徒关系也是一种契约关系。旧社会梨园曲艺艺人社会地位低。大致是穷人家里无出路，不得已孩子交给艺人拜师，签订契约。学徒期间，师傅管衣食住行，教本事，同时，徒弟在学徒的时候，也要伺候师傅，干各种杂活，实际就是小奴仆。等技艺学成，徒弟表演时，先期的几年收入也要给师傅，后面几年也要有些分成。回报之后，才能自立门户。同时，当徒弟回报完了之后，师傅也承认徒弟自己单飞发展的权利。这些呢，都要清清楚楚签契约，一般还要写上，这期间徒弟有什么三长两短，都与师傅无关。正常说，师徒多年，说没有情分，那是假的。但是，真要说是父子关系，那也是美化。师徒关系，骨子里还是利益交换。师傅有一定的技艺，还有他的师承人脉，有他的平台，徒弟要学到技艺，要进入、利用这个人脉，登上这个平台，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在郭曹对撕中，大致还是能看出来，德云班主所作所为，实际上连旧社会的师徒关系中遵守的原则都没做到，曹云金交学费，同老郭共同担负房租，等真正有点名气后，却得不到相应的收入，老郭更不允许他自立门户，他这才出走德云社。

曹云金有没有权利走呢?

用现代观念来看，自然没问题。在现代社会中，人是自由的，平等的，都有自己的生存权，发展权，也有选择自己生活道路的权利。这是最基本的现代观念。即使面对亲生父母，现在的孩子也有选择学习专业、职业和恋爱的自由。而当一个人的正当权益受到危害时，他更有权利维护自己的合法利益。现代国家都规定，公民有游行示威的权利。

但是，德云班主不这么看，他高举“师”的金字招牌，斥责曹云金离开他，是“临危叛主”、“欺师灭祖”，“有悖人伦”，因此要逐出师门。就在驱逐“叛逆”的同时，郭德纲在德云社立班规，给徒弟排座次，树立德云班主的绝对权威。

不过，德云班主的行为，总是给人以很怪的感觉。

从郭曹互撕透露的消息看，曹云金离开德云社，在劳动不能得其所得的情况下，不愿意签一份终身协议。从这里看出，德云社老板和打工者之间，也是签劳资协议的。但是，德云班主要做的，是要在现代契约之上，再建立一套带有伦理色彩的人身依附关系。夸张点说，就是“天地君亲师”的绝对权威。在这种权威下，被压榨的徒弟(实际的打工者)，任何为了追求正当权利的反抗，都被视为“欺师灭祖”，“有悖人伦”，“禽兽不如”。德云班主要做的，实际是要恢复传统的封建宗法式关系，“师傅”实际就是“君”和“父”，君让臣死，臣就是含着泪也得死，父让子亡，子再委屈也得亡，“师傅”想让徒弟怎么着，徒弟就得怎么着。

说得难听点，这是要把徒弟，在师徒关系中的弱者，在劳资经济关系中的打工者，彻底踩在脚下，不允许任何违逆，而他们的利益，依赖的是“师傅”的善心，“师傅”的赏赐。

社会发展有它的潮流，不能违背历史潮流。1840年以后，在欧美发达资本主义的冲击下，中国人发现自己落后了，从此开始救亡图存，探索建立新制度，培养新民众，倡导新文化。五四运动兴起了思想启蒙运动，一些启蒙者高喊“打倒孔家店”，提倡新文化新道德。新文化的核心就是个人的自由和平等，号召从带有压迫性的封建关系中解放出来，从“天”、“地”的神权、“君”的皇权、“父”的族权解放出来，对女性来说，还有“夫权”。而中国的革命，就是站在作为被压迫的弱者的立场，反剥削反压迫，推翻旧制度，解放被压迫者，建立一个以人的自由和自主为价值基点的社会。这样的社新会，在经济上，必须尊重普通劳动者的权利，尤其是分享劳动成果和发展的权力。在政治上，必须有参与管理国家的权力，管理自己身边事务的权力。在文化上，必须有明确的自由、自主和发展的自我意识，或者说，人民，最普通的劳动者，应该有自觉的权利意识和自主意识。

再重申一点，自由、平等是现代社会的最基本理念。西方启蒙运动提出“自由、平等、博爱”，这是这一理念的先声。但是，马克思认为，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这些自由、平等，都是属于老板资本家，而工人大多数工人并没有获得这个权利。社会主义的核心是“人的解放”，是让社会中绝大多数人都获得自由和平等。

五四以来的启蒙和革命，就是人的解放过程，人们接受现代精神，砸碎旧偶像，自己站起来，成为大写的“人”。

德云班主所做的，不外是坐在“师”的位置上，让徒弟们按辈分排着队，永远心甘情愿跪着自己面前。

这样说似乎有些上纲上线。德云班主就是一个着名相声演员，一个名为“德云社”的演艺公司经理，他弄点老相声规矩，能有什么大不了呢?

就德云班主个人来说，确实没什么。但是，如果把这个个人行为作为文化象征来解读，它折射出来的思想倾向，就没那么简单。想想现在出现的不在少数的“读经复古”，“跪拜汉礼”，想想一些人推崇的民国“贵族范”，再看看媒体中铺天盖地对“资本明星”追捧。人们的目光又开始聚焦在强者身上，聚焦在偶像身上，而普通劳动者逐渐消失了。在他这些偶像的光芒面前，好多人不知不觉又开始跪下了。

不得不惊叹，传统的惯性力量太强大，一些旧东西在不知不觉借尸还魂。

郭曹的相声水平自有定论，郭曹的私德我也不了解，网络中也都是出于猜测。但我支持曹云金，为了自己的正当利益，敢于挣脱“师徒”这道伦理枷锁，敢于走出去。

中国从传统走向现代，必须有人的现代化，人的精神的现代化。从郭曹互撕事件看，网络中的言论更多是局限在师徒伦理、个人私德、为人处世的技巧，或者八竿子打不着的花边新闻，而更核心的现代观念，人的自由与自主，弱者的正当权利，则被人们忽视了。

在中国的现代化进程中，人的精神的现代化还任重道远!文化的启蒙和批判还任重道远。为此，必须为弱者的权力鼓与呼!必须为人的自由自主的现代观念鼓与呼!

【梁孝，察网专栏学者，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研究院副研究员。】